那两句话是这样的，我和她重看《铁达尼克号》时她无意中问我：“也好奇怪啊，露丝竟然把这段往事一直藏在心里六七十年，都憋得慌啊，为什么不和别人说说呢？”我随口说：“因为她知道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这种事，与其自找麻烦，还不如什么都不说。”她不高兴了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坦白不好吗？难道你希望我骗你？”我说：“当然不是，不过男人很难接受自己的女人曾经比爱自己更深地爱过别人，所以已经说了就没办法，没说的还是干脆不要说的好。”她很不高兴，不再理我，过了会，电影也没看完就走了。我本想追她，但一时不知追上该说什么。事后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，我知道那句话可能伤了她，因为她和我坦白过以前的很多事，但其实我只是随便讨论电影，实在不是她想的那种意思。

　　本来今天我打算去找她，正要出发时门忽然被推开了，是我的一个朋友，醉醺醺地站在门前，坐下来抄起一罐啤酒就喝。“你……你信吗？她……以前竟然是个歌厅小姐！”我知道他说的是去年认识的那个女孩，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，本打算今年结婚的。我平静地问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他愤愤地说：“昨天在街上碰到她以前的同行，看她惊慌的样子，我回家一问，她什么都说了。”我喝了口酒：“你觉得她一直在骗你是吗？”他叫了起来：“难道不是吗？”“可我还记得去年你们刚认识时，她说过自己不是个好女孩，你当时很坚定地说，‘我不认识以前的你，以前你是什么人与我无关，我爱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你。’有这话吧？”他有些急，脸涨红了：“可是那时，我不知道她……”我笑了：“原来你不知道她有什么过去，才说不在乎，等知道了，就不能不在乎了，是吗？”他不出声了。

　　这种事我见得太多。人们，尤其男人，往往会做出这样可笑的事：心里明明很在乎，但为了表现风度，当然更是为了获取对方的心，大多会硬着头皮说不在乎过去。这里有个很有趣的原因，那就是在男人说这样的话时，基本上还处于对方的保护壳外，属于攻坚阶段。一般来说，过去越坎坷的女人，越是外冷内热，表面看来半静如水，其实内心中无比渴望一份真正的感情归宿。这样的女人阅历往往很丰富，会给自己套上一层坚硬的保护壳，一般的花言巧语很难起作用，但有一句除外，就是“你的过去我不在乎”。这是一个有过不愉快甚至痛苦经历的女人最难抵挡的话，因此也就成了男人们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。在这个阶段，男人的潜意识里其实是把对方当成“别人”，和自己没太大联系，而且在双方的关系上处于被动地位。

　　而男人对这句话开始感到后悔时，基本上已经是双方尘埃落定时了。这时男人的思想会发生微妙的变化，潜意识里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人，过去放在“别人”身上不在乎的事放在自己人身上可就不能不在乎了。何况，男人往往在此阶段感觉双方关系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自己手里，自然可以有理由而且有勇气在乎了。

　　在所有的过去里面，大概男人最重视两件事——一个是处女膜，另一个则是是否刻骨铭心地爱过什么人。也就是说，男人既在乎女人肉体的过去，也在乎精神的过去。但总体来说，还是对肉体的在意多些，如果一个女孩虽然谈过恋爱，有过刻骨铭心，但却守身如玉，那男人就不会太计较她精神上曾经的付出。因为在男人心里，肉体是精神的最后防线，肉体的失守意味着精神的全部付出。男人们一厢情愿地把女人看作是爱欲不可分的一种仔在，却心安理得地对女人解释虽然自己和某些女孩有过肌肤之亲，似那只是逢场作戏，其实我只爱你一个人。

　　曾看过一篇文章，说中国男人和西方男人的观念不同，比如同样是妻子遭遇性侵犯的危险，中国男入骨子里是希望妻子能抗争到底的，在他们眼里，失身比失去性命似乎更严重；而西方男人则会赞成妻子顺从，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掏出安全套来给对方使用。当然这种分类有些绝对，但确实有一定的现实依据。这两个选择谁对谁错我说不好，也不想评论，但那篇文章最后的一句话让我怅然许久：我们说爱情是爱对方这个人，那么，这个人指的又是什么呢？是肉体，还是精神，还是必须两者的结合？

　　是的，很多时候我们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。如果说你爱的是她的为人，与肉体无关，那么如果她因为意外变得其丑无比，全身瘫痪，有多少人能继续爱一辈子？如果说你爱的是她的肉体，与精神无关，那么如果她因为意外变成植物人，有多少人能守一辈子？

　　所以，我们爱的是一个肉体和精神结合的完整的人。你完全没有必要去分开想是爱肉体还是精神。不过，人的肉体和精神都是在不断变化的。肉体的变化看得见、摸得着，诸如小肚子上的赘肉和眼角的鱼尾纹；精神的变化虽然不可见，但其实也很明显和普遍，最典型的就是当女孩变成女人后，尤其变成母亲后，她的思想一直在不断变化和成熟。人，说白了就是一个在时间线上穿行的变量，有人可能一辈子变化不火，有的人则可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。那么，你爱的是她的哪一个片断呢？

　　从经验上来看，大多数人会说爱的是现在和以后的她；但同样从经验上来看，这话有很大的说谎成分，至少是有些言不由衷的。女人也许能做到这一点，但男人却都希望能爱对方的所有，包括以前的她。如果她的过去和现在一样可爱，问题自然不存在，但很多人的从前并不像现在一样，那么难题就是，你爱现在的她，但不爱以前的她，那么你究竟是爱她还是不爱她？如果以前是可以改变的，相信她会为了你而改变，然而这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这时的男人会有种挫败感，这种挫败感正来自于对既定事实的无可奈何。还记得大学时和女朋友看一个电影，一个女孩遭遇绑架，在山洞里歹徒企图强暴她。镜头分成两部分同时放映：一面是女孩极力挣扎，另一面是得知消息的男友带着警察焦急赶路。当他们跑到地方时，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。虽然女孩并没有丧命，甚至都没受什么伤，歹徒也被当场抓获，但男友依然瘫倒在地，面对着泪流满面的女孩说了句，来晚了。当时我就已经猜到结局：分手了，他无法接受女孩被侵害的事实，而又没有能力去改变。女朋友问我是怎么猜到的，因为他在和女孩抱头痛哭时说了好几次他不在乎过去的。他为什么要说好几次？如果他真的不在乎，看到女孩安全时第一句话应该是充满欣慰的，绝不会是那种痛不欲生的“来晚了”。那句话他其实不是在对女孩说，而是在对自己说，希望能说服自己真的不在乎。

　　在乎过去并不是没有道理，也不是不应该。根据经验来说，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在时间轴上总是有延续性的。很难想象一个昨天还吃喝嫖赌的人，只过了24小时就摇身一变为正人君子；也很难相信一个刚才还文质彬彬、谦和有礼的人半天之内忽然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无赖。所以判断一个人以后会不会是个好人，过去是一个重要的参考依据。这也是人们热衷于了解对方过去的原因。但很重要的是，你应该选择在什么时候了解，另外就是标准要从始至终保持一致，只对过去做客观判断，小要掺杂久多感情因素，因为感情这个东两是个太不可琢磨的变量，有了它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。

　　也就是说，如果你想了解对方的过去，那就在开始变往的时候彻底了解。对方不愿意告诉你的，你有两种选择：一种是不要冒险去爱一个不能了解清楚的人，当机立断，快刀斩乱麻。如果你认为太爱对方，做不到，那么就选择第二种，找几本描写女性坏蛋的书，多读几遍，把里而女人所有的坏处集中起来，套到对方身上。要让自己相信，她就是这样的人，然后再重新做自己的决定。如果此时你仍深爱她而无法放弃，那就勇敢接受她吧。

　　如果你知道了她的过去，并且发誓说：“我决不会在乎那些，我爱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你。”那请你以后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。你不能把它当成尚方宝剑，在争吵的时候时不时拿出来挥舞一下，那会是你对爱人最大的伤害。

　　还有一种是无条件的誓言：“不管过去如何，我都不在乎，我只爱现在和以后的你。”如果你真的这么说了，那意味着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，就请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：“我是说过，可我没想到你以前竟然会是那样……”你没想到的事多了，但你的誓言是无条件的。誓言不是你用来攻城拔寨的炸药包，轰开女孩的防线后随之烟消云散：誓言是你包裹在怀里一把没有柄的利剑，当你想把它拔出来对付别人时，先得做好自己伤痕累累的准备。

　　与女孩相反，男人对自己的过去是不很避讳的，甚至大多数男人还把过去当成一种财富和资本。他们能用极其深沉而有煽动力的嗓音，讲述自己曾经的坎坷，包括受过哪些伤害，和多少女孩有过怎样黯然销魂的情感。这种描述能恰到好处地激发女孩心中潜藏的母性，本能地想去关怀他，保护他。所以，在过去这个问题上，男人实在是占太大的便宜，就更不应该太为难女人。

　　朋友已经喝得差不多了，我竟然也不知不觉喝光了八罐啤酒。是手得太多口干舌燥，还是因为自已身为男人却在骂男人而羞愧？我说不清楚。我拍拍他的肩膀：“她认识你之后还上过那些地方吗？”他抬起头：“没有，跟我在一起后她学了打字，现在当打字员，还在学习，想考OFFlCE证书。”我看着他那副颇为自豪的样子，有些好笑：“那你小满意在哪儿？”他愣了愣：“来你这里之前，我确实满肚子委屈，可现在却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我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：“那就滚吧，再喝你就走不了了。”

　　在路口送走他，我愣愣地站着，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找女朋友。晚风不凉不热，徐徐地吹着。一对情侣走过我身边，说话声音很小，我只听到了一句：“……当然不在乎，我只在乎现在的你……”我苦笑着又打开手里的一罐啤酒，边喝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……